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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故事在不同的文本媒介下,彷彿擁有了多重生命,但那核心的本質卻未曾改變過。不管是幾年前囫圇吞棗過的中譯版,寒假前剛看完的電影,或是花了整個寒假直至昨晚才讀畢的原文書,贖罪(Atonement)總是讓我在漫漫長夜裡淺淺的失眠了,心跳安靜不下來,沉沉的回應那苦澀的結局。走過三次看似相同卻又彼此迥異的路途,從故事本身的高潮懸疑、電影影象的直接衝擊、一直到原文作者細膩的鋪陳描繪,漸漸接近Ian McEwan最原初的想法。

雖然Joe Wright所拍的傲慢與偏見在我心中依然沒有超過BBC的版本,但我還是很喜歡他柔和流暢的運鏡和無可挑剔的配樂,這些特質他在贖罪裡用得更得心應手,一鏡到底的四分鐘戰爭場面比書中所寫更震撼人心,不斷纏繞的打字聲除了揭示女主角的身份、更將全片蒙上一層緊迫不安的氛圍。電影改編大抵忠於原著,沒有如預告所讓我擔心的拍成Cecilia和Robbie的淒美愛情故事,而選角也恰如其分,每個角色都彷若從書中跳出來般自然而生動,尤其是飾演年輕Briony的Saoirse Ronan和Robbie的James McAvoy。而電影裡添加的幾個橋段也讓敘事情節更加順暢動人,例如Briony對護士朋友提到自己正在動筆的故事時所說的半自白(“It’s about a young girl, a young but foolish girl, who sees something from her bedroom window, which she doesn’t understand, but she thinks she does.”),還有結尾處的逆襲用Briony上節目宣傳新書來呈現(書中只是主角的獨白)等等。不過書裡用The Trials of Arabella來做前後呼應的結局,電影中沒有出現是稍顯可惜的。

相較於影象的直接與刺激,對我來說文字所帶來的感動更為細膩持久,但我漸漸傾向將電影和小說視為兩個不同的藝術表現,比較之間的優劣其實並不公平甚且是徒勞的的。Ian McEwan的語言在小說中稍顯迂迴,他時常在劇情推進的過程中忽然岔開到支巷旁道,然後再忽然彎回故事裡。但是他的用字總是精準而不藻飾,情緒深刻卻不過份,我特別喜歡第一部份裡描寫每個角色在這個夏天裡的反常與困惑,Briony戴著幻想國度的眼鏡窺探成人世界的複雜,Cecilia糾結於煩悶的心事和久違家人間的疏離,Robbie對愛情的不確定性展露在他寫了又揉的紙條。這些細節顯現出人心的複雜與難以捉摸,所以Briony絕不只是因為嫉妒或惡意讓Robbie背負他從未犯過的罪,只能說是一連串的誤會與錯識讓她蒙蔽了雙眼,將姊姊與情人就此分離,家庭四分五裂,並讓自己落入一生受罪惡感囓咬而無法解脫的困境。

“I like to think that it isn’t weakness or evasion, but a final act of kindness, a stand against oblivion and despair, to let my lovers live and to unite them at the end. I gave them happiness, but I was not so self-serving as to let them forgive me.” 看完電影和讀完原文以後,這段話始終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我開始覺得,作者在書裡要談的原比背叛和誤會更多,或許作家/小說家做的從來就是一個竄改現實的行為,到底是呈現真相還是人道關懷比較重要?一個故事之所以和歷史事件不同,是否就在它總有希望和面對未來的可能?創作不就是這樣,在衝突與矛盾之間尋求妥協,在寫實與虛構之間拿捏分寸;因為人生本來就充滿了虛實交錯的瞬間,也總有無法圓滿的傷痕,無法贖罪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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