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當我瞥見架上那本顧城的詩集《回家》時,心裡就開始計算這次離家有多久了。台中和新竹的距離,好像不能只量化成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就像家和學校,也不能如此乾淨的切分開來。是在讀了《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以後,我才發現自己跟Griet一樣,只有在家裡才能感到全身放鬆,原來我在學校一直是緊繃著的,不斷壓抑著最真實的那一部分,因為那通常是最不堪也最脆弱的。自開學以來,我好像一直活在假象之中,因著無謂的驕傲,佯裝過著美好的生活。以為可以塑造一個全新的自己,可以完全融入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但我終究是在這張自足的面具下變得傷痕累累,獨自一個人應付著瑣雜的小事,默默地讀著跟想像有所落差的學科。因為想要快樂,所以只能不斷微笑。
我的詩其實一向承載著我當下無以名狀的情緒。總是要等到我試圖去拆解那些隱晦的意象後,才恍然大悟,那不是一直以來困惑著我的心情嗎?原來早在我找到適切的語言去和別人告解以前,詩已用它自己的形式為我揭露了。那樣的文字或許更恰當地說是潛意識裡的夢囈。早在我警覺自己和現在這個地方格格不入之前,我就已寫下這樣的句子:
「耳機和小說都只是另一種形式的保護色
戴上疏離的面具
專心聽一首心碎的搖滾
沉浸在一部黑色的故事
以為沒有人會發現
走在街上這個格格不入的闖入者
以為可以就此
被吞進這幅巨大的城市背景中
和諧如一段完美的樂章」
而我總是一再耽溺著自我的孤獨,看不見身旁同樣寂寞的家人。有時候會害怕著,家裡變成陌生之地,沒有熟知的空間讓我放逐思緒。 “I was beginning to forget where my mother kept things, what kind of tiles lined the fireplace, how the sun shone in the rooms at different times of the day. After only a few months I could describe the house in Papists’ Corner better than my family’s.” Griet 這樣想著。老師真是厲害,在一開始上這本小說時就說到我們定能在裡面感到共鳴的,因為我們同是離家淪落人。但其實母親或者總默不作聲的父親、甚且是愛跟我逗嘴的小弟,都比我更害怕逐漸襲來的疏離感。
母親總有意無意的提起,家裡沒了我就安靜得嚇人,已邁入青春期的弟弟和她越來越無話可談,爸爸沒有變的從不搭話,餐桌上的對白變得稀稀落落。正如同我在學校找不到共入文學世界的夥伴,媽媽也苦無朋友和她聊書中風華;像是我無法和別人真正自在地表現內裡的自己,弟弟也總只能在我面前活潑開懷的說笑。
繞了一大圈才發現我們有多需要彼此。
離開,才有空間想念。
才能真正珍惜,有家可回的時刻。